第八回 预言成
月夜,明月如刃,星芒黯淡。
小白睡不着,他站在月夜里想心事。其实他一向是一个心事不多的人,简单的事情就能够让他快乐,他一直觉得这样其实没什么不好,人本就该活得简单一些。
但是今夜,他突然觉得很惆怅。
他站在五溪洞最高的溪水边,从这里远望,一片苍茫。
向北,可遥遥望见泸水发源的那座雪山,在月色中似很远又似很近,那条大江融着雪水蜿蜒流淌,奔腾数千里直到他脚下。
向南,可见三江城错落,依稀有温暖灯火,在夜色中闪烁。
小白似乎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,又似乎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。他听耳边溪水叮咚,流淌得无比欢欣,心绪就仿佛流水紊乱,不知该如何是好。
四月初十,他战阿会喃,胜,至此孟获手下三大元帅均被他平定。
四月十二,董荼那元帅营寨守兵告诉他关于蜃怪的下落,这原本只应存在于南蛮传说中的怪物,被他斩杀。
四月十五,左慈告诉他关于锦带山树灵守卫的下落,从树灵守卫手中得到金果。
四月十六,杨礼送他前往探查一条干涸了四百年的清泉,他不过打败了一个妖不是妖、仙不是仙的清泉守卫,就让清泉复生,流淌如初。
四月十七,月夜,他站在五溪洞最高处的溪水边,“灭元帅、平蜃怪、结金果,生清泉”,十二个字从他的心头流淌过去,他却很惆怅。
太顺利了,一切顺利的就像戏本子上写好的章回,他不过是其中的小卒,照着本子唱念做打,一切都让他觉得沮丧。
就仿佛有人从他的背后推波助澜,将一切安排铺就,成全了他这个预言当中的英雄。
小白喜欢当英雄,谁又不喜欢呢?他也灭黄巾、平火烧,曾经是中原大地小有名气的人物,但是他不喜欢这样被安排成英雄,自己的路,哪怕满是艰难险阻,总是要自己走出来的才有味道。
是谁呢?小白抽出自己的斩龙之剑,用双指一击剑身,清啸仿佛龙吟,似乎连剑声,都充满了不甘和困惑。
长剑傲天清吟飞,一击入天,婉转入云,再盘旋而下,落入了一个黑影的双耳里。他似乎总是这样,悄无声息,站在黑暗里。静静看着那个人,冲杀拼夺。
四月初十,他在树丛中看着小白战阿会喃,胜,至此孟获手下三大元帅均被小白平定。并利用黑衣人追问出了阿谷婆婆的下落,南蛮的叛乱不过源于雍闿的精心安排,一切起于阴谋。阿会喃飞鸽传书于南蛮王孟获,小白帅兵解救阿谷婆婆,至此,南蛮王推兵北上的步伐,稍微稳了一稳。
四月十二,他买了一壶酒,去见一个人。酒是好酒,金盘露,人是怪人,无酒不欢。这个人在董荼那元帅营寨当守兵,面目普通,过眼即忘,服饰半新不旧,大隐隐于市。他花了大价钱才知道这个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守兵,竟是祝融族原本的长老,因醉酒误烧祭台,被逐出祝融族圣地带来洞,最后沦落到此地当了一名小小的守兵。长老原本想拒绝他,却拒绝不了他手中金盘露的酒香。喝到酣畅,忽然睁开微醺的眼,问他:“年轻人,你究竟要知道些什么?”
他只说了两个字:“蜃怪。”
那长老一惊,皱眉说:“十壶。”
他微笑:“成交。”
他赶在小白之前潜入蜃怪所在之地,用长老教他的法子锁了蜃怪的天目,区区一枚银针,让以制造鬼魅蜃魇迷惑世人的蜃怪没了可趁之机。
四月十四,他在江陵城左慈的院落中跪了整整一夜。初夏,雷雨夜,雨势大如瓢泼,青石板跪起来,初时还只觉得硬,后来就觉得仿佛熨斗,硌得双膝生疼,又烫又辣。再后来,就觉得像冰板一块,连着雨势,让双腿变得又冷又麻,再再后来,就渐渐没有了知觉。
天破晓,雨初停。
左慈踱出门,眼里全是叹息:“年轻人,你又何必!”
他只知道他不得不这样做。他用一夜彻跪,换来了左慈关于锦带山树灵守卫的下落,至此,金果终于被小白所得。
四月十五,他动用杨家的力量,集结矿工过百,连夜开工引水至一个干枯了四百年的泉眼,用阀门遮挡,翌日,小白在泉前战败一个他请南蛮巫祝幻化出来的泉水守卫,他暗中开阀放水,清泉复生的神话就此被他成就。
无一例外,小白应验的这几条传奇,都被他杨家手下广播南蛮各地,无人不知思白的大名,无人不对思白仰慕,也无人不在期盼思白带来的南蛮的和平。
四月十七,月夜,他在暗处,看着小白站在五溪洞最高处的溪水边,眼神似有惆怅。他却心如磐石,无比坚定。当日初入三国的苏和,已经心静如水,不恐慌,不担忧,不急躁,只为了成就小白,淡定而为。
苏和已经很久没有看过这么明亮的月了,似乎从穿越到这个时空,为了重新找回楚洛洛,他就不断在奔忙、受伤、谋敌,曾经的校园生活已经变得渐渐遥远和陌生起来了。回想他在学校的时候,算是挺乖的一个学生,除了偶尔迟到,很少犯什么大错,实在是平凡普通,乏善可陈。
但是在杨信的身体里,他借用这个身体的身份、地位、力量,已经成就了一个神话,是怎么阴错阳差走到这一步的呢?他自己都在令自己惊奇。
不过,现在应该怎么办呢?苏和回想着预言的下半段“号百兽,铸神器,灭魔剑,定南蛮”,如今关于这十二个字,他真是一点消息都没有,即便是动用了西银冶洞杨家在南蛮的关系网,也没有人能告诉他究竟应该从何处下手。
苏和正在犹豫中,却突然听到一阵箫声在月夜下飘荡。
小白有一只箫,虽然常年带在身边,但是很少吹奏,那只箫普普通通,他也疏于练习,翻来覆去就那么几首曲子,听得他自己都厌烦,所以,这箫只有他极其困惑的时候才拿出来吹奏,似乎这样就能够让他理清头脑。
很普通的曲子,《高山流水》,正适合当前的风景月色,但是烂熟于心,手到擒来。
万里长风声幽咽,千山箫管有遗音。
“好,很好!”远远传来鼓掌声,小白听着这声音,神情一凛。
这句话只有三个字,这鼓掌声也只有稀稀拉拉几声罢了,但是听声辩位,发出声音的这人,开始时应当在二十丈以外,须臾之间,到收声的时候,已经到了小白的面前,其速度之快,是小白平生罕见的高手。
那人穿金甲红袍,一柄松纹镶宝剑,王者气十足。
小白想了一想,决定不理他。
小白不理他,那人也不说话,只是静静站着,似乎准备就这样在月夜下陪小白听箫声,赏月色。
小白把一首《高山流水》足足吹了七遍,这才似乎觉得自己心头的那股烦闷困惑之气渐渐消散。不再烦闷的小白终于有心情理这个在月色下陪他听了七遍《高山流水》的人。
那人原本悠闲自得站在小白的身侧,听小白的箫声,现下小白停下来后,反而比小白更先开口:“中原人交朋友的时候最喜欢这首《高山流水》,说他表示了知己的情谊,我听兄弟的箫音中有江山千里,天下百姓,实在是中原国家之幸。”
小白睨他一眼:“王者听到的才是江山千里,天下百姓,我就一个平头小百姓,不像南蛮王孟获大人一样,忧国忧民。”
一句话十分清楚地道破了来人的身份地位。
孟获听小白这句话,既不意外,也不扭捏,微笑着说:“小英雄好眼力。不愧是南蛮最伟大的巫师阿谷婆婆寻找了四百年的预言中的人。”
小白很想说,鬼才知道我为什么会莫名其妙成为什么预言中的人,实在是担当不起。想了一想,还是忍住了,他继续等着孟获的下文。
果然,孟获没有等他的回答,继续说道:“不过可惜,我自幼就不是一个相信所谓预言的人,就像我没有应验任何预言,我也知道我会成为南蛮最伟大的王,史书上必然有关于我的传奇一页。而你,如果没有助力,绝无可能成为今天的这个传奇。说,你的背后是谁?”
孟获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,但是手已经蓄力,随时准备出招。
小白毫不在意一笑:“我无门无派无家无国,来南蛮本就是兴趣所致,游遍名山大川。但是如今,情势却不同了,永昌郡内是我中原大好河山,城中更有中原老弱妇孺,我不愿看战火流离,殃及无辜。我劝南蛮王为天下,更为南蛮子民着想,不要再起战火,祸延天下。”
小白说得丝毫不让,掷地有声。
“哈哈,有意思!”孟获的眼中掠过一丝玩味。“既然如此,我与你约战,你胜,我南蛮再不起反叛之心,你败,我便势必要为我南蛮子民求一个公道。”
“好!爽快!”小白大笑!